不成方圜

【碧欢】叶生树梢

老夫老妻/日常生活/平淡向/HE


叶生树梢

 

听着肖战甩门而去的声响,彭楚粤下意识扶住额头,也没有缓解因为心烦而引发的头痛,耳边反倒是后知后觉地泛起令人心慌的余震。随后习以为常地拿起桌子上的碗筷,泄愤一般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不是没有想过,同居七年后的生活或许早已与桌面上日复一日的乏味家常菜无异,懒得去钻研菜谱也不想有新的尝试所以只能做熟练的顺手的,除了饥肠辘辘的时候想起它的香味,其余时候或许已经味同嚼蜡。

 

就在一天前,他们在肖战难得的休息日来了一次例行的争吵,争吵的内容围绕着一棵盆栽,彭楚粤皱着眉头看着那盆鸿运当头,撇着嘴指责肖战说,你就是不听我的,网上说了要适当施肥,你看吧花都不红了。肖战同样不服气地说,算了吧根本就跟施不施肥没有关系,就是你浇水浇多了,叶都蔫了。两个人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最后彭楚粤记得自己说,花是我养的我知道该怎么做,当初你就不喜欢花你不就是盼望着早点养死么。肖战的火气也立马上来,他指着那盆花喊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它扔出去?彭楚粤不说话了,顺着窗台往窗外看。肖战乘胜追击,彭楚粤我看你是小说写多了都变得神经质了。

 

人活着说到底也就是一日三餐上班生活睡觉,诸如此类,本着想要加入一些调味品的初衷,开始互相嫌弃看不顺眼,随后这些“小情趣”渐渐演变成了小规模战争。彭楚粤从当初温润听话的性子慢慢变得暴戾,而肖战也从热恋期的软言软语变得恶语相向,生气时候说出来的话起初还会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可是后来就会变成理所当然,甚至还从伤害了对方的结果中找到了快意。

 

如果是这样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呢?彭楚粤觉得自己也挺失败的,昨晚两个人各睡各的,一张床中间有了道明显的分界线,两个人各把一边,分别向着外侧,哪怕是一个姿势累到睡不着也不肯面向对方。经过了一个晚上冷静的思考,早上彭楚粤早早起来,像往常一样准备好饭菜,等着喜欢赖床又不被允许上班迟到的肖战起来吃早餐,然后坐在桌前各吃各的一言不发,像每个争吵过的早晨一样,可是看到这样示好的彭楚粤,肖战好像觉得自己更加站理,洗漱好就穿上自己的冲锋衣走到门口换鞋出门。末了,还是头也不回地说,“我不吃了!”

 

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生活就是这样,男人不会顾及体力的差异,把对方当做像女人一样的力量方面的弱者,从而也就肆无忌惮起来,少了共同生活该有的顾虑。这种生活是会令人心生厌倦的,在每个不被需要不被理解的时刻,彭楚粤都觉得真是够了。坐在桌前,他想肖战也是这么想的吧。跟他在一起,那意味着一辈子家里没有孩子没有狗,最终还是缺了点什么。

 

彭楚粤想着收拾东西吧,从什么开始呢,就从显而易见的照片开始吧。他把从卧室到客厅所有相框摞成一摞,挑挑拣拣,最后发现哪一张照片他都不想舍弃。

 

第一张,是他们大学时候的合照,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一起在学校音乐节得奖庆祝的照片,两个小伙子拿着奖杯笑得特别灿烂,彭楚粤想起来了,不仅是那天发生的事,他还想起了那天自己的心情,第二名的他看着肖战得了第一,简直比自己第一名还要高兴,甚至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第二张,桌子上摆着一个蛋糕,那天是肖战转正的日子,同样是彭楚粤的生日。他们笑得开怀,老气地学着长辈的语气说着双喜临门。

 

第三张,肖战躺在病床上,旁边的方桌上摆放着同事送来的各种花束,彭楚粤坐在他的床边,一个宣示着主权,一个肆意纵容。那是肖战荣升刑警队长之后第一次出任务,被劫匪从身后砍了一刀,在医院休息了一个星期之后。

 

…………

 

七年之久的故事永远讲不完,彭楚粤发现大到有纪念价值的合照小到五块钱一联的大头贴,都充斥着家里的每个角落,好像永远收拾不干净。

 

人的记忆力是会衰退的,在时空轨道中走着,永远都回不了头,可人类的脑容量就那么大,一些当初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就在平淡的生活中被洗刷的干干净净。那些相爱时候的细枝末节,以及引发每次争吵的小小动机,藏起来了就好像真的找不到了。又或者,未来几十年的生活,最熟悉的也就剩下对方的口头禅饮食习惯,以及他的名字。

 

彭楚粤从床底拿出已经落满了灰的行李箱,将衣柜里属于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卸去衣挂又叠起来整齐地放进箱子里。最终看着衣柜空出一大半短暂失神,放任行李箱瘫倒在地板上,自己也泄气地一屁股坐在跟前。

 

近年来的争吵包含了一切生活中的琐碎,又无一例外的都是小事。从没有被关好的水龙头,再到懒得做饭的人的指手画脚,都成了吵架的理由。用两家父母的话来说,两个特别有自己想法的人硬是要凑到一起,分又分不开,何必呢。起初家里必然是反对的,理由与一般父母并无不同,而结果自然也与多数心软又疼爱孩子的父母一样。看着孩子们一起买了房,正常生活孝顺父母,好像跟正常家庭没什么分别。

 

差异还是有的,彭楚粤笑了笑,别人离婚还得考虑孩子呢,他们两个要是散了那可就是真的散了,婚都没结拎包就走,大不了就是再打一架而已。

 

孩子是肯定不会有了,在一起生活的第四年,他们有养过一只泰迪。这只狗十分不好管教,刚进家门的时候两个人满心欢喜,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米唐,寓意很简单,彭楚粤爱吃糖,可是牙又不好,心心念念的糖果不能时常吃到,所以就赋予了这个小家伙。这个主意还是肖战想的。他那时候却是这么说的,以后别想着糖了,你又吃不到,就想着米唐吧,转移下注意力。彭楚粤想得却是,这不是更提醒自己想吃糖了么,摸着当时春季诱发的肿了的牙龈,气得直打他。

 

可是缘分太浅,彭楚粤是这么想的,来到这个家里两个月了,米唐还是没有规矩,局里有案子的时候,肖战通常都是很晚才下班,精神紧张得根本没有心思照看它,而彭楚粤以写作为生,白天投入写作的时候根本想不到搭理米唐,哪怕写完一个章节后意识到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主人,在看到米唐如往常一样乱拉乱尿,也一点忏悔的心都没有了。只能叹着气任劳任怨在肖战回来之前处理好米唐的犯罪现场。

 

而真正送走米唐的原因,其实是彭楚粤偶尔的鼻敏感,到现在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的鼻炎到底是不是因为狗毛才诱发的,但在那之后肖战就把米唐送去了父母家,老人们对着他们嫌弃道,幸好你们没有孩子,连只小狗都养不好。而彭楚粤和肖战只是看着对方偷偷地笑了。

 

突然想念了一下米唐,彭楚粤心里是庆幸的,幸好当初把它送走了,否则现在是不是还要跟肖战争一下米唐的抚养权呢。

 

行李箱被装得满满当当,艰难地拉上拉链上了锁,彭楚粤将它拖到门口,心里想的是到底应该把钥匙串直接扔到鞋柜上还是日后再拿去给肖战。反复想了想,最终在打开门无所顾忌潇洒地走出去之前,收回了被紧紧攥在手心里的钥匙串,愤懑地揣回了外衣兜里。然后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嫌弃上面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灰尘,就着下雨天踩得泥泞的单鞋,用力地把它踹倒了。

 

肖战是提前回来的,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彭楚粤正累倒在沙发前,手里握着遥控器,赌气似地乱拨,精神错乱地找着有没有焦点访谈的重播。

 

肖战的动作照往常慢了一些,彭楚粤没有向门口探头过去,心里却是习惯性地默默走着秒针,真的是熟悉到能够听得懂他的脚步声,能够猜得到他会在多少秒后走到他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随后彭楚粤不由地呼吸一滞。因为他听到肖战的脚步声略微沉重的同时又传来阵阵抽气声。肖战能按时下班回家就不错了,他是不会早退的,除非受了伤。

 

所以在彭楚粤扔掉遥控器冲过去的时候他看到肖战正一手撑着墙,勉强站立的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挽着裤腿,像是要检查伤口,又像是想要掩饰伤口。

 

“你的腿怎么了?”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在肖战进门前彭楚粤的本意是想要伪装成冷漠的样子,然后他们的这次争吵会如同过去那些年中的任何一次争吵一样,随着火气的消退,变成不再记仇的点点滴滴,成为一张白纸上的斑斑点点,最后就像他们每个相爱或者想要掐死对方的瞬间一样,被忘记得一干二净。可当看到肖战来不及处理的伤口,以及小腿骨上明显的一小块缺肉,他觉得这个伤严重得让自己的腿也跟着疼了,好像那个走不好路的人已经变成了彭楚粤自己。

 

其实相比起来,肖战受过的伤不少,更严重的也有,可每次彭楚粤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疼。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弄的?”

 

肖战看着彭楚粤的反应无奈地叹气,每次受了伤在彭楚粤面前就觉得心虚,只好弱弱地说,“今天出外勤,去了路不好的地方,不是昨天开始一直下雨么,车被陷住了,在推车的时候掩在轮胎下面的石头飞出来正好砸到小腿上了……”

 

“…………”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儿,没那么疼,幸好没砸到膝盖,要不就严重了……”

 

彭楚粤扶着肖战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蹲在他身边,看着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你怎么没去医院包扎一下?”

 

肖战摸摸鼻头,盯着彭楚粤的发旋看,“小伤,没事儿。”

 

“那块肉都没了,你不怕感染?不行,你得跟我去医院。”

 

彭楚粤猛地站起来,想要拿上外套送肖战去医院,肖战没动,只是拉了拉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反复确认着什么,在彭楚粤看来,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点不知名的悔意。

 

“下属要送我去医院来着,我就往外走说要回家,然后他们说要给你打电话,也被我拦下来了。”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心慌得厉害,就想回家,就想看看你……”

 

彭楚粤想起他把自己的东西翻来翻去,装成箱要走很坚决的样子,最后又泄气地把倒腾了两个小时的东西重新规整好,累得满身是汗不得不冲个澡洗掉陈旧的灰尘,鼓着嘴对肖战说,“……矫情!”

 

肖战还是没有去医院,这次意外事故让他真正体验了一回什么叫法定假期,单位大方地准许了他一个星期的假。第二天就是清明节,之前彭楚粤有提到过,早上起来要先洗个澡,实在懒得动也要洗个头,最好能再出去理理发,看来这件事情实施起来要艰难了。

 

拗不过肖战,彭楚粤之后独自下楼去药店买回来纱布和红药水,给肖战上了药之后包扎起来,肖战看着他忙前忙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不吵也不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眼前这个人陪了自己这么多年,从认识到相爱,再到柴米油盐过日子,走过的每一步哪怕是痕迹不再清晰,也还记得其中的不容易。人生没几个十年,也都喜欢过很多人,但是爱了眼前这个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反复争吵也还是散不了,这就是家的意义吧。

 

以后尽量管管自己的脾气吧,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他开心了,自己也开心了,肖战这样想。

 

晚上睡觉后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肖战疼得不敢动,抽气声也不敢太大,怕影响到彭楚粤睡眠。就在他想要忽略痛感数着羊再次入睡的时候,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然后慢慢坐起来,走下床。肖战马上打开床头灯,问他怎么了,彭楚粤揉了揉眼睛,然后捂着瘦瘦的侧脸,含糊不清地回答,“牙龈肿了。”

 

“…………”

 

肖战其实明白,彭楚粤是跟着他上火了。

清明节这天早上,由于两个人各有各的原因都没睡好,很晚才起来。彭楚粤特意嘱咐肖战不要乱动没事不要下床后就去做了饭,端给肖战后本想去洗个澡,祖宗辈的都说清明节沾点水好,可彭楚粤看着重新换了药后丝毫没有好转的伤口后就没有什么心情了。倒是肖战催促着他说赶快去洗洗,彭楚粤白了他一眼,“懒得动,不洗了。”

 

肖战笑了,坚持道,“听话,你先去洗,然后帮我洗头发。”

 

除了刚在一起浓情蜜意那会儿,他们就没再给对方洗过头发了,彭楚粤倒了点洗发水在手心里,然后揉搓着肖战短短的黑发,并不扎手。

 

他们三十岁了,也并不年轻了,甚至在日夜奔波于工作和使命中,岁月的痕迹也还是留在了脸上,跟刚认识的时候早已不一样,可面对着对方的时候,始终还是觉得跟多年前一样熟悉,似乎闭上眼睛就还是能闻到那时空气和风的味道。

 

刑警的工作难得有休息的时候,肖战又大伤小伤都见识过了,哪怕现在走路一瘸一拐,也还是把彭楚粤拉出了门。彭楚粤的反对被驳回了,在出门之前彭楚粤故意使坏,把拐棍拿出来非要肖战拄着,“你爸有旧疾,前几天说腿疼来着,咱们不是买了这个么,先给你拄两天吧。”肖战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接过去了,两个人去花园转了转,今年清明节这天没有雨水,天气好得带着暖意,旁边的小孩子们玩成一团,他们也跟着笑了。

 

慢一点,生活的节奏再慢一点,多一点从容不迫,就像叶子悄悄爬上树梢,带着因爱而起的涟漪,不愿散去的热忱,争取着陪伴彼此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肖战小声哼着歌,彭楚粤也还记得,这是他们大学时候歌唱比赛,第一名第二名合作的一首歌。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我多么想每一次的美丽,是因为你……”

 

彭楚粤用暖暖的声音补充完整。

----------END

评论(10)

热度(32)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